墨妙亭始建于北宋熙宁五年(1072),原位于湖州府治北隅逍遥堂东、 清樾亭北,现移至飞英公园东侧。清同治《湖州府志》载 :“凡境内自 汉以来古文遗刻,取以实之,旧刻不存者,蒋璨复书于石。”故以墨妙名之。
墨妙亭之盛——墨妙传遗好,遗迹犹龙腾。
“吴兴自东晋为善地,号为山水清远。其民足于鱼稻蒲莲之利,寡 求而不争。宾客非特有事于其地者不至焉。故凡郡守者,率以风流啸 咏、投壶饮酒为事。”北宋熙宁四年十一月,孙觉(1028—1090,字莘老, 江苏高邮人,宋代文学家、词人)从广德调来湖州任知州。既然来做湖 州的知州,孙莘老自然也是悠然逍遥、热衷于文化艺术的人。次年二月, 他在府治北隅修建了墨妙亭,将湖州境内自汉代以来不论是保存完好的 石刻还是倾倒残破的古碑,都搜集到墨妙亭中加以妥善保存。据《碑目考》记载,墨妙亭中共存石刻古碑三十六种(块),其中《汉故梁相费府君碑》 《汉堂邑令费凤碑》《汉石勋堂邑令别碑》《唐太宗御制圣教序》《颜真卿 干禄字书碑》《唐白居易白 洲五亭记》《柳寇江南曲》等最为著名。
“莘老益喜宾客,赋诗饮酒为乐。”以孙莘老热情好客的性格,既然 修建了墨妙亭,必然要宴请好友把酒言欢,既然要宴请好友,必然要作 文赋诗抒发感怀。北宋熙宁五年,苏轼(1037—1101,字子瞻,四川眉 山人,宋代文学家、艺术家)赴杭州担任通判一职,途经湖州,与孙莘老相谈甚欢,留下了“余以为知命者,必尽人事,然后理足而无憾”(苏 轼《墨妙亭记》)和“后来视今犹视昔,过眼百年如风灯。他年刘郎忆贺监,还道同时须服膺”(苏轼《孙莘老求墨妙亭诗》)等感怀。好友曾巩(1019— 1083,字子固,江西南丰人,宋代文学家、史学家)同样受到邀请,发 出了“岘山汉水成虚掷,大厦深檐且秘藏。好事今推霅溪守,故开新馆 集琳琅”(曾巩《寄孙莘老湖州墨妙亭》)等感叹。
墨妙亭之衰——披榛无断碣,惆怅付闲吟。
“凡有物必归于尽,而恃形以为固者,尤不可长。”孙莘老修建墨妙 亭的目的,是为了以深檐大屋妥善保存古文遗刻,邀请好友为墨妙亭写 文作记,同样是为了借功名文章能够流传千古的特性,使墨妙亭和亭中 的古文遗刻可以存留得更久远一些。然而即便竭尽全力,墨妙亭依然没 有逃过有“凡有物必归于尽”的自然规律。宋末元初,蒙古铁骑入主 中原之时,墨妙亭中的石刻古碑在战乱中被毁殆尽。根据钱泳(1759— 1844,原名鹤,字立群,江苏无锡人,工篆、隶,精镌碑版)的《吴兴帖》 卷四记载 :“元人守湖州,粗砂大石皆磨去,是以汉、唐诸刻无有存者, 惟存东坡诗一石而已,后此石亦断缺不全。”至清康熙年间,墨妙亭中 所藏石刻古碑被尽毁,连赵孟 所书的匾额也不知去向。墨妙亭带着它 的“龟趺螭壁,燕瘦环肥”,以不可阻挡之势驶向破败。
“虽金石之坚,俄而变坏。”即便有了深檐大屋的保护,墨妙亭和亭 中保存的古文遗刻同样没有逃过“俄而变坏”的宿命。时光荏苒,面对 残破不堪的墨妙亭,后人感到惋惜,想要重振墨妙亭的昔日风采。清康 熙五年,吴绮(1619—1694,字园次,江苏扬州人,清代词人)任湖州 知府,见到破败不堪的墨妙亭时扼腕叹息,下定决心重新修建墨妙亭。 于是他不惜重金从他人手中索购石刻古碑,不吝精力从荒野之间寻找遗 刻残碑,但最终没能成功。因此写下了“蛟龙奔走赴秦灰,那论鱼和蠹。 到此不堪延伫。笑眉山、空题好句。美人名士,奇字雄文,彼苍应妒” (吴绮《墨妙亭怀古》)和“过眼云烟冷,伤怀岁月深。披榛无断碣,惆怅付闲吟”(吴绮《墨妙亭》)等感怀,凭吊古迹,抒发心中愤懑。
墨妙亭之憾——青山依旧在,古刻迹如扫。
“知命者,必尽人事,然后理足而无憾。”任何事物的生存与发展都 要遵循自然规律,而自然规律最大的特点就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,所 以“青山依旧在,古刻迹如扫”就成了墨妙亭的必然归宿。但正如苏轼 所说,真正知道事物命运的人必定会采取措施,竭尽全力阻止那些他们欣赏或珍爱的事物走向毁灭或破败。因为只有这样,当这些事物势不可 挡地走向毁灭或破败时候他们心中的遗憾和愤懑才能稍稍缓和。
其存物也,凡可以锢留而救亡者无不为。为了重建墨妙亭,人们想 尽了办法。光绪六年,陆心源(1838—1894,字刚甫,浙江湖州人,清 末四大藏书家之一)搜集境内所剩石刻古碑重新修建了墨妙亭。1928 年, 乡贤俞宗濂在吴兴公园内重建了墨妙亭,并将收集到的十余块元、明、 清时期的石刻古碑存放在亭中。1957 年,湖州市人民政府公布墨妙亭 为文物保护单位。1962 年,沈尹默(1883—1971,浙江湖州人,书法 家、早期尝试派诗人)返回故乡湖州,留下“墨妙亭”三字额。1985 年, 启功(1912—2005,字元伯,书法家、书画鉴定家)为墨妙亭留下墨宝: “遗迹龙腾思墨妙,名篇狮吼答泉声。”1996 年湖州市人民政府兴建飞 英公园,将墨妙亭易址重建于公园东侧。重建后的墨妙亭和碑廊相连, 亭内的墙壁上镶嵌着重新雕刻的《墨妙亭记》和《寄孙莘老湖州墨妙亭》, 碑廊中存放着元、明、清时期的遗刻 12 方,亭旁的景观石上刊刻着费 新我题写的“墨妙”二字。然而,亭虽重建,憾却未销。
墨妙亭之憾不在于它无法打破“凡物必朽”的宿命,而在于它朽的 太急太快,以致于我们只能在字里行间里与之照面,连想尽一切办法延 缓其迈向必朽的机会都没有。所以即便后人费尽心血重建墨妙亭,也无 法还原其“龟趺入座螭隐壁,空斋昼静闻登登”的旧貌,更无法消弭这 “披榛无断碣,惆怅付闲吟”的憾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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